消失的微生物 第四章病原體的崛起 第一節
發布人:奧姆龍 時間:2020-10-07 閱讀:1353
當我還在醫學院讀書的時候,有一年夏天,我做過醫生助理。我們的工作是為參加西弗吉尼亞州職業培訓項目的工 人們做體檢。這是一次特別有益的經歷,我學到了許多臨床 操作,并學會了對大量的健康年輕人進行細致的體檢。我的 老師,弗里德?庫利醫生,務實、聰明而且風趣。我每天在他這里工作到下午1點,之后,我就可以去醫院給其他醫生幫忙,接待各種患者。這家醫院里沒有多少醫學院的學生, 所以這里的醫生們格外歡迎我,耐心解答我的各種提問。
一天下午,我們被緊急召集起來接待一位11歲的男孩, 他病得極重,已經住院了。他生活在一個小且保守的基督教 浸禮會社區,之前一直非常健康。兩天前,他感到身上發癢,然后開始高熱且胃痛。第二天,高熱更加嚴重,并伴有頭痛。第三天,他渾身上下開始出現紫色的小斑點。他的父母嚇壞了,于是把他送到醫院—— 非常及時。急診室的醫生們很快就診斷出了他患的是落基山斑點熱,這是一種由攜帶著立克次體細菌的蟬蟲叮咬引起的疾病。它最初是在蒙大拿州的比特魯特山谷中發現并因此得名,但其實它在美國東部更為常見。
這種細菌在血管內皮細胞內增殖,引發了一系列劇烈的免疫反應——血管發炎、破裂,引起皮疹,而這些發炎破裂的血管中也包括大腦血管,于是引起腦炎并導致頭痛。這個男孩接受了四環素治療,保住了性命。倘若沒能及時就診, 或者錯過了四環素治療的最佳時機,他很有可能會有生命危險——這種疾病的致死率高達30%。
我陪同醫生去探望他。他的病房窗簾緊閉,因為光線會刺痛他的眼睛,這暗示著他的大腦受了影響。他渾身都是紫斑,比我之前見過的都要多。有些斑點聚成一團,像是一大塊紫黑色的補丁。他的頭發打了縉,因為不停地左右掙扎而大汗淋漓。護士把他的手綁在床沿以避免他誤傷自己或他人。他仿佛中了魔一般大喊大叫,卻完全語無倫次。間或有一兩個可以聽懂的詞語蹦出來,全是惡毒的咒罵……這種狀態一直在持續。他的父母畏畏縮縮地坐在病房的角落,面露尷尬——兒子從哪里學來的這些臟話?——我們唯一確定的是,腦炎導致了這個男孩的失控。
幸運的是,經過治療,他脫離了生命危險,并逐漸好轉起來。五天之后,盡管療程還需繼續,但他可以出院回家了。 他對于這些天發生的事情毫無印象,但是我相信他的父母很難忘記這一次遭遇:不僅是病情的可怕,還有痊愈的神奇。
像立克次體這樣的微生物屬于病原體,或者俗話所說的 “病菌”。它們會讓你發熱、畏寒、疼痛、發癢,使你臥床數日,甚至會帶來生命危險。我們自從150多年前發現它們以來,一直就在不遺余力地消滅它們。在過去的70多年里, 我們使用一系列抗生素向病原菌開戰,挽救了數百萬人的性 命。不過,令我們哭笑不得的是,這場戰爭似乎永無盡頭。 細菌突變并產生出耐藥性的速度快如閃電——即使是對某些 效果最好的抗生素也是如此。更令人擔心的是,向病原體發 動的這場戰爭已經對我們的健康造成了意外的嚴峻后果。
所謂“知己知彼,百戰不殆"。在我們回顧這些后果之 前,且讓我們先了解一下我們的敵人。除了都可能引起疾病 以外,病原體實際上千差萬別。比如,它們的生物學本質是 細菌還是病毒?它們是寄生在我們的胃腸道內靠產生毒素來 傷害人體細胞(像驅逐艦那樣在海上發射導彈),還是入侵 細胞來給我們添亂(像海軍陸戰隊那樣登陸上岸)?
我們習慣于認為病原體本質上是邪惡的,但是它們并非 如此。正如黃石公園的狼群那樣,它們只是捕食者。往往, 為了謀生,病原體給宿主帶來了極大的損害。不過,這些損 害往往只是一場意外,是病原體為了生存不得不釆用的策略,對于宿主的傷害其實是無心之過。但是那些適應了宿主身體環境的病原體再搞破壞就是“別有用心” 了。比如,導致結核病的細菌使病人咳嗽,從而傳染到更多的人;與此類似,狂犬病毒攻擊宿主大腦的特定部位,引起撕咬行為,從而通過唾液傳播。
大衛?奎曼(David Quammen)在《致命接觸:全球大 型傳染病探秘之旅》一書里談及新發感染性疾病的時候,做 出了一個恰當的描述。他提到,我們常常認為捕食者是大怪 獸,從外面吞食掉它的獵物;其實,病原體是小怪獸,從內 部蠶食掉它們的獵物。
因紐特人相信“狼群使得馴鹿更健康”:健康的馴鹿可 以輕易地逃脫狼群的捕獵,因為狼群總是瞄著鹿群中的弱者攻擊——它們沖入鹿群,撕碎容易到手的弱者來充饑。因此,狼群控制著鹿群的規模;病原體同樣如此。今天的世界上有73億人,許多人生活在骯臟污濁、擁擠不堪的環境里。由于營養不良、瘦弱及缺乏現代醫療條件,窮困地區的人們更容易成為病原體的受害者。我并不是說病原體控制人類數量是一件好事,只是這件事情從來都在發生,以后也會繼續發生。
有些病原體直接通過傷口進入你的皮膚。如果傷口沒有 得到妥善清潔,你可能就會被感染。但這并非不治之癥:只 要不是太嚴重,簡單的清潔、一張創可貼,再加上一個親吻 就夠了;如果較嚴重,那么需要深度清潔;只有特別嚴重的 傷口才需要抗生素。不過,好在這種病原體都不傳染。
即使是那些通常不致病的微生物也可能演化出很強的毒 性,甚至在短時間內殺死強健的個體。我們大部分人的腸道 里都攜帶著大腸埃希菌,大多數大腸埃希菌是無害的。但在 2011年,德國暴發了一場規模巨大的大腸埃希菌感染,許多人因為食用了受污染的豆芽而被感染。至少有兩株大腸埃希菌交換了遺傳物質,產生出了極具傳染性的菌株。4000 多人被感染,800多人的腎臟因此受到了嚴重的,甚至是終身性的損傷,并有50人死去。
傳染性疾病發生的原因在于寄生在人體上的微生物過度繁殖,失去了控制。它們可能是引起流感的病毒、導致百日咳的細菌、在口腔內皮上生長的真菌,或者是各種能獨立生活的單細胞原生生物——比如引起痢疾及血性腹瀉的阿米巴蟲。目前已知的人類病原體超過1400種,它們的嚴重等級有高有低。引起先前那個健康男孩斑點熱的立克次體屬于高等級的病原體,而引起慢性肺炎的微生物屬于低等級病原體,也就是說它們沒那么致命。一個身體差的人可能會因為這樣的微生物而生病,而一個健康人可能安然無恙
從根本上講,所有引起人類傳染性疾病的微生物都是由動物傳染給我們的——比如我們的靈長類表親,馴養的動物,以及其他更加危險的傳染源,例如野生動物。有些病原體在很久之前就從動物“躍遷”到人身上了,但這一切太過久遠,以至于我們難以確定它們的起源。但是對于另外一些疾病,我們則可以更容易地溯源:跳蚤來自嚙齒動物,狂犬病毒來自蝙蝠,流感來自鳥類,萊姆病來自嚙齒動物或者蟬蟲。最危險的一些家伙要數最近出現的超級病毒:埃博拉、 非典、漢坦病毒、馬爾堡病毒、豬流感及禽流感。鑒于人類能通過多種方式接觸到動物,徹底滅掉這些病原體實際上是不可能的。若是還有中間宿主——比如,蚊子攜帶瘧原蟲, 促進了瘧疾的傳播——情況將變得更為復雜。
一些最為成功的人類病原體甚至已不再需要當初的動物 宿主作為它們的大本營。在演化的某個階段,天花、脊髓灰 質炎、麻疹演化成了人類特異性的病毒(因此這些病原體也 容易徹底從人類中清除,天花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)。但是 近年來,病原體中的巨無霸——艾滋病,從黑猩猩傳染到人之后,在人與人之間通過性行為或者血液傳播。一開始這只是偶然事件,現在,全球有超過1億人感染了它。我擔心的是,隨著全球旅行更加便捷以及我們抵抗力越來越弱,我們正在為其他傳染性微生物的傳播制造條件。在本書第十五章 我將對此進行更為詳盡的討論。
網絡轉載《消失的微生物》作者馬丁·布萊澤.